12 初冬‧澄空
我在清醒與不清醒之間無法逃脫，一腳踏在現實
裡，卻不敢轉身面對。
「你好，我來應徵兼職的助理。」
那
天，ヒナ出現我家門口。
把之前稍長的頭髮剪短了，穿著像是要去談合約的上班族一樣的西裝，出現在我家門口。
老
實說，我還沒搞清楚狀況。不過現在我老媽跟ヒナ兩個人正在廚房裡準備午餐一邊閒話家常，這畫面出現在我家裡有一種看似協調的不協調感。
我
的話很難懂對吧。
因為我也不知道我在說什麼。
「那個，我說啊……」
「ヨ
コ你再等一下喔，午餐馬上就好了。」
「キミ你不是剛起床嗎？你這孩子都幾歲，還不先去洗把臉！」
是
我剛起床所以腦袋不清楚還是眼前的景象超出我的理解範圍我已經搞不清楚了，也許，我還在作夢也不一定。
當我坐在
滿桌子菜餚的前面時，我真的覺得我是在作夢。
啊，我不是要懷疑我老媽的手藝，活了快三十年，我從來沒有一次敢懷
疑，除非我真的不想活了。只是我從來不知道ヒナ也有這麼厲害，我一直覺得他做出來的菜大概就是那種所謂男人的料理。
「我
說啊，今天是要慶祝什麼嗎？這麼一大桌菜，而且從一大早就莫名其妙到讓人有點生氣。」
右手邊的老媽笑得很開心，
左手邊的小旬也笑得很開心，小旬旁邊的ヒナ則是一臉……那個，那個是所謂的靦腆還是害羞？
「爸爸好笨喔！當然是
要慶祝ヒナちゃん從今天開始要跟我們一起住啊！」小旬說完還開心地鼓掌了起來。
「嗄？ヒナ你要跟我們一起住？你
那個北海道的工作咧？」
「沒有啦沒有啦！沒有要一起住。我不是說了要來當你的助理嗎？剛剛阿姨說我錄取了呢！」
「等
一下等一下，先不管我老媽擅自幫我錄取這件事，ヒナ你有病啊？放著那麼高薪的工作不做，還跑來我這裡說要當兼差的助理？早叫你不要去北海道工作吧！那邊那
麼冷把你腦子都凍壞了……老媽，你不勸勸他竟然還幫他！」
「你自己想想，以前還有惠美子幫你打點那些雜事，而現
在這幾個月下來是什麼樣子，小旬這個年紀需要照顧，你的工作又是有一個沒一個的。我可沒有那麼多存款讓你坐吃山空。況且你打死都不願意相親，你說我去哪裡
幫你找個願意幫你照顧孩子又能夠督促你的人。」
老媽那種異常冷靜的口吻讓我知道她是認真的。我自己也知道啊，可
是……
「可是，你也知道以我薪水怎麼可能請得起助理，我那一點點的稿費要養我們父女倆已經是有點勉強了。」
其
實何止是有點勉強，我都不敢肯定我下一個工作會在哪裡。
「這個你不用擔心，等你有了版稅的收入以後，我會連利息
一起跟你算的。」
「等一下，不是這個問題吧！」
「的確，現在當下的問
題是肚子問題呢！小旬也餓了吧？」
「嗯！我好餓喔！」
「喔，也對。那
就開動了。」
不可否認的是，雖然這一整件事情到現在我還是一頭霧水，但是我的肚子的確是從還沒醒來之前，就一直
在唱著一首叫做好空好空的莫名其妙的歌。
「我說啊，你不是上上個月回
去北海道去工作的嗎？怎麼會突然辭職跑回來，還跑來說要當我的助理。」
「其實啊，我是回去辭職的。」
「嗄？」
初
冬午後的陽光很溫暖，ヒナ回去北海道以後的這兩個月來，只要是天氣不錯的日子，我都會帶著小旬到附近的公園裡，讓她跟附近的小孩玩耍。自己也順便讓熬夜之
後的身體曬曬太陽。
「你還記得高中那時候，交進路意願表的事情嗎？」
離
沙堆不遠處的樹蔭下是我最愛的位置，ヒナ坐在我的身邊，仰望著天空笑了。
「我還記得啊，你不知道將來要做什麼，
煩惱了很久。」
「那你還記得我寫了什麼嗎？」
「我當然記得啊，那個絕
對會被罵的答案。」今天的天空真的很漂亮，接近透明的天藍色為底，刷上幾筆淡白，再厚塗上加了一點點綠色的深白。「你想了半天，又覺得我跟すばる想的都不
好，最後竟然寫說要當有錢人。」
「對啊，是有錢人。因為其實想了半天我還是不知道我想做什麼能做什麼，如果隨便
決定而將來後悔了那就來不及了，所以我決定當個有錢人。」
「這兩件事哪有什關係啊？」
「當
然有啊，有錢的話，想做什麼都可以做得到。所以哪天我有了很想做的事情，我都可以隨我想要的去做。」
「總覺得你
的大道理哪裡有問題，這個世界哪有這麼容易隨心所欲啊！」
我不是真的想吐嘈他的奇怪邏輯，但是就是覺得他的話讓
人沒來由地生氣。
「然後，我終於找到我想做的事情了。」
顯然他是不想
理會我的吐嘈。
「是什麼？」
「我想幫你，ヨコ。」ヒナ突然站了起來，
還說了我聽不太懂的話，「簡單地說，我很看好你這支潛力股，所以我決定在你身上做長期投資！」
「長期……投
資？」
「我知道你是很有才華的，從高中的時候就一直這樣認為了。如果因為……」ヒナ像是思考著要如何表達似地歪
了歪頭，「如果因為一些簡單的問題和誤會，就這樣埋沒了你的天份的話，真的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
「……你這樣
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你，出版社的人從來也沒有這樣稱讚過我……」
不論所謂的才華或天份是不是真的有，但事
實就擺在眼前不是？現在的我只剩下一個女兒，和不知道會持續多久的工作。
「不，那是他們不懂。」他在我的面前蹲
了下來，緊握住我的手，就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那樣，「所以讓我幫你吧！ヨコ。」
「說真的，你實在不用放棄你的
事業……」
「ヨコ，至少再讓我試一次。」
看不太清楚逆光中ヒナ的表
情，我一直以為那會是堅定而明亮的，就像一直在我記憶中的那樣。
那個
時候的我，真的是這麼認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