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蒼白‧流沙
如果說這種感覺是害怕，那我到底，在害怕什麼
呢？
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我
記得我小時候就算是生病了也不想去醫院，就算那邊有漂亮的護士姊姊。
打針很痛啊，吃藥也很苦。老師不是說感冒沒
有特效藥嗎？要多休息就好了，所以啊，就讓我在家裡多休息幾天吧。
啊呀不要打我的頭啊！這是對待生病兒子的方式
嗎？老太婆！
我也不是故意要生病嘛！
我
不是故意的。
那種醫院特有的消毒藥水的味道，每一口呼吸到的都是那種
味道，真噁心。
我家怎麼會有那種味道？
睜開眼睛時，橫山才知道也許自
己剛剛一直是睡著的，一直在作夢。
也許吧，但剛剛作的夢是什麼呢？總覺得腦袋很沉重。
這
個昏暗的室內不是自己的房間，也不是家裡的任何一個房間。外頭微亮的天空也不知道是傍晚還是清晨，為什麼自己會在這裡，橫山只覺得頭腦昏昏沉沉地一點也想
不起來。
「爸爸不知道有沒有好一點。」
「不要擔心，醫生說爸爸很快就
會好起來的。」
門外傳來的說話聲音橫山覺得很熟悉，是小旬。那另外一個呢？
還
在努力思考的時候房間的門就被推開了。
才和那個小心翼翼地進門的小小身影對上眼睛，小女孩就用令人心疼的哭音喊
著爸爸，奔到自己的床邊來。
「小旬……」
「……爸爸……」小女孩抓著
橫山的手，眼淚就從她圓圓的眼睛裡滑了出來。「爸爸是大笨蛋！」
「對不起，小旬。」雖然他還沒搞清楚是發生了什
麼事情，可是他的女兒哭了，橫山覺得自己應該跟她道歉。
橫山反握住小旬小小的手掌，另一隻手撫摸著小旬柔軟的髮
絲。
「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我去叫醫生來。」
抬起視線，村上就站在那
裡。在微光下閃爍著光芒的眼睛正注視著小旬和自己。
「沒事，只是覺得身體很重很累。」
「醫
生說，你是飲食和作息不正常加上喝酒過量，所以才導致營養不良和胃潰瘍。我看，還是去叫醫生來看一下。」
橫山想
起自己好像是覺得胃隱隱作痛了很多天，那天清晨胃痛到讓他從雜亂無章的夢裡醒來，掙扎著起床想找出醫藥箱看看有沒有胃藥之類的東西，才剛踏出客廳就覺得一
陣頭暈……那之後的事情之後就不記得了。
自己怎麼會在醫院裡？村上又是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呢？北海道的工作呢？
「爸
爸，媽媽什麼時候才要回來？」
惠美子，惠美子她…
「小旬，爸爸跟你
說，媽媽她……」
「小旬，醫生來看看爸爸了，來，來我這裡。」
村上身
後跟著醫生和護士一起走進來，小旬聽話地放開橫山的手，走到村上的身邊。
醫生問了身體的狀況和做了檢查之後就離
開了，村上抱著小旬在病房門外聽著護士交待一些注意事項。剛剛因為需要檢查而打開的電燈依然刺眼，橫山閉上眼睛想著自己最近一個多月以來的生活，頓時察覺
到自己的可悲。
「欸，你什麼時候回去？這樣一直不回去上班可以嗎？」
「不
用擔心，我請了假。」有點笨拙地移動著水果刀，村上正努力和蘋果皮對抗，「年假多到用不完呢。」
「我才不擔心你
咧，」收回原本專注在那雙手上的視線，橫山看向窗外，「我是擔心小旬看不到你又會哭。」
「小旬她看不到我頂多只
是難過一下子，她看不到你才真的會很難過。」村上像是嘆氣又像是苦笑地放下水果刀，「小旬她還這麼小，請你好好保重身體。就算不為了你自己，也請你為了小
旬。」
為了小旬好是嗎？
「……你這麼喜歡小旬的話，把她送給你當女兒
好了。」
「ヨコ？！你在說什麼……」
「小旬！你要去哪裡？」門外傳來
奔跑的聲音和橫山母親的聲音，「……真是的！我怎麼會有這種亂說話的笨兒子啊！」
橫山看見村上在追出去之前回過
頭凝視著自己的表情，在他眼中的憤怒和悲傷，是認識的這十幾年來從沒有見過的。